英超二十强绰号由来之五:富勒姆——农场主
继续说伦敦的球队,伦敦的英超球队实在是太多了。富勒姆位于伦敦西南,球队成立于1879年。1879年, 一群教堂的礼拜者创立了这支足球俱乐部,1888年定名为富勒姆。球队成立之后,一度没有自己的球场,只能四处流浪。1896年,富勒姆将自己的主场确定在Craven Cottage,球场名称为克拉文农场球场,这也正是其绰号“农场主”的由来。
球队队徽最初设计于19世纪,图案是圣保罗之剑。后来两度修改,最终简化为如今的图案,三个红色字母为富勒姆足球俱乐部的缩写。
队徽是球队名称的缩写:Fulham F.C.
作为一支实力较弱的球队,农场主球队历史上没有赢得过任何重要的锦标。1975年,他们一路过关,打进足总杯决赛,不过遗憾屈居亚军。球队最高光的时刻应该是2009-10赛季,这个赛季中,富勒姆在欧洲足联欧洲联赛的比赛中,将卫冕冠军顿涅茨克矿工斩于马下,逆转尤文图斯,连克德甲两强沃尔夫斯堡和汉堡,杀入决赛,可惜在决赛中被马德里竞技2比1加时绝杀,痛失俱乐部历史上第一座欧战冠军。
弗兰补时绝杀,富勒姆痛失球队第一座欧战奖杯
2013/14赛季,富勒姆在英超联赛中表现挣扎,陷入降级危机,虽然球队更换了马加特为救火教练,但最终仍未摆脱降级的命运,球队连续13年的英超生涯终止。2018年5月27日英冠升级附加赛在新温布利球场进行,富勒姆1-0力克阿斯顿维拉,时隔四年重返英超。然而,2018/19赛季英超联赛,富勒姆以26积分排在第19位,降回英冠。 2020年8月5日,富勒姆在英冠升级附加赛决赛上以2-1击败布伦特福德,时隔1年成功重返英超。
北京时间2021年5月11日凌晨,富勒姆主场0-2不敌伯恩利。在联赛还剩3轮的情况下,富勒姆落后第17名10分,彻底保级无望,确定降级。前35轮,富勒姆战绩为5胜12平18负。最近7轮,富勒姆竟然只拿到了1分。此外,富勒姆本赛季在英超有11个主场未进球,追平了队史纪录。
富勒姆主场0-2不敌伯恩利
最近3次冲入英超后,富勒姆均是在仅仅1个赛季后立刻降级,相当悲催。这样的表现,堪称英超“升降机”。
“穷孩子的游戏”:一个农场小学的足球教育实验
14:16
在云南宾川一所只有220余名学生的村小,却在各级足球赛频频夺冠。对这群孩子来说,足球不仅是运动,更是照进命运的一道光,他们有机会升入更好的中学,去往更大的世界。(14:16)
傍晚时分,何国成站在学校老球场的球门边上,双手抱臂,眉头紧锁。
由五年级和六年级学生组成的足球队,组织了一次不成功的进攻,以中后卫的铲断告终。“压上压上,你留那么多空干什么呢?”何国成挥动双手,向未及时插上的进攻队员大声催问。被吼的队员没说话,踩了踩角球区小腿高的杂草。
9月底的傍晚,日光变得稀薄。站在这座老旧的球场眺望,苍山的轮廓影影绰绰,暗紫色的晚霞和橘色的云盘旋在山顶。球场另一侧挨着农场主街,主街刚亮了灯,街上的大小商铺,大多是场上球员们的父母开的。父母们在店里等着训练结束,接孩子回家。
二年级学生在练球。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,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刘浩南 黄之涵 图
球场所在的云南省大理州宾川县国营宾居华侨农场,距离大理古城约65公里,离宾川县城有20公里。农场出产番石榴、沃柑,除了周边村民和来收购果子的果商,很少有外人来这里。在日落时分,农场的街道安静,显得学校球场特别热闹。
在场边指挥的何国成今年43岁,皮肤黝黑,神情严肃。他是国营宾居华侨农场小学(简称“宾农完小”,当地涵盖完整1至6年级的学校称为“完全小学”)的校长,也时常客串学校足球队的训练员。
在老球场旁的人造草皮小球场,低年级的学生正在这里排队练习运球动作,学校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努力地维持着队伍秩序。何国成介绍,这所“大山”里的学校人手不够,需要她们帮忙带带低年级训练。
观众也是“客串”的。球场边上围坐着十多个家长和中老年村民,有时他们并不看向球场,只拿着水壶和草帽盘腿坐着闲聊说笑,似乎只想在哨子声中,度过农活后的一个清凉傍晚。
“我想着多几个学生能出去,到县里(初中)也好,哪里都好。”何国成说,他转头把目光投向球场更远处:“这是个穷人的游戏。”
家长在球场外看孩子练球。
农场里的小学足球队
何国成也曾是奔跑在这片球场上的学生之一,司职门将的他,少年时在这块沙石场上扑过不少球。
据《大理白族自治州志》,1962年,国营宾川机械农场改设为国营宾居华侨农场,用于安置东南亚地区的归国华侨。1962至1978年,从印尼、越南、柬埔寨、马来西亚等地的归国华侨2000多人,他们和后代组成了宾居华侨农场,行政上被定为村级单位。
归国华侨把东南亚街头足球的习惯,带到这座地处偏僻的农场。“那个时候不单单是学生哦,连周边的村民都会来踢球,整个球场上都是老百姓”,何国成说,“慢慢地,我喜欢上足球了。”
宾农完小旧照。
1987年,何国成还在这所乡村小学就读时,学校球场是一个土石场,有的地方杂草不规则地丛生,有的地方则土石裸露。任何人只要下地救球,被碎石刮伤手脚是必然的。
何国成回忆,当时大多数人光着脚,有的穿一双凉鞋或拖鞋。球是自制的,在轮胎壳里穿上铁丝再绕成球状,或者给猪尿泡充气后填进稻草。这所涵盖小学到高中的乡村学校,只有两个正经足球,这两个球是学校“宝藏”,总被初高中生占据,只有运动会才会轮到小学生们用。
大理日晒猛烈,等日光敛去,傍晚才是足球黄金时间。那时候放学了就没压力了,何国成和伙伴们留下来踢一个多小时,踢到尽兴了,天就黑了。”在何国成回忆里,农场生活是穷苦的,足球是快乐的,两种体验是重叠的。
宾农完小在地理上是边缘的,在当地教育体系中也是如此。“以前宾农完小属于那种可有可无的小学。”宾农完小毕业生、足球教练杨志坚谈到母校时坦言,“这里面的老师,可能(在)别的小学是排挤(淘汰)的老师,就给你分配到这里来。”
时至今日,学校唯一的教学楼楼龄已有40多年,何国成称之为“本地最老的楼”,楼梯和走廊的墙面多处剥落,教室的天花板也坑坑洼洼。
70年代末,由联合国难民署捐赠建造的教学楼。
从农场学校毕业,何国成和农场里很多上进的年轻人一样渴望成功,带着对“成功”的模糊概念,收拾行李离开家乡。他到州里读师范专业,毕业后按部就班当了老师,又被派到邻县当了一所乡村小学的校长。
接到调任回乡的邀约电话之前,何国成当了6年乡村小学校长。他知道在宾川县之外,还有很多和母校条件类似的乡村小学,甚至条件更差,“我之前的那个学校,把球踢到(山)下面,要走两个小时捡回来。”当时的他未曾想过,足球与乡村教育之间能有什么联系。
那是2018年,在宾川县分管体育事务的局长、也是老同学给何国成打电话。老同学在电话称,宾川有足球底蕴,何国成是当地人,会踢足球,也当了几年的校长,对学校的管理有一定的经验。局里希望他回去,把宾川“校园足球事业”给它做起来。
何国成挂了电话,想了一整天。
“我觉得能为自己的家乡、自己的母校尽一点力量。第二,本来这个事情(足球)也是我喜欢的。”何国成决定接过宾农完小校长的职位,回到他曾奋力走出的大山,回了农场。
何国成在六年级上课。
更早受到“领导”游说的,是宾农完小的体育老师杨涛。今年57岁的杨涛,在宾农完小当了33年体育老师。
体校毕业的杨涛,1990年开始在这所学校任教。那个时候,体育课教学任务轻,每天练练引体向上、仰卧起坐、50米跑等基础体能。杨涛觉得很没意思,体育对孩子来说,应该是更有趣的、更有意义的。
他在课余时间开始带学生练足球,何国成就是当时的学生。在杨涛的体育课上,他学会了基础的足球战术。从此,宾农完小的球场上不再只有学生自己的快乐乱踢,开始有了些战术配合。
学生来了又走,杨涛没太奢望一个体育老师对一所乡村小学有什么巨大意义——大家都爱足球,踢着玩,有时冒出不错的足球苗子,看着他们冒出,再看着他们早早毕业,出去打工。成为成年人的足球少年少女们,毕业后几乎和足球再无关系。
2016年底,大理州足协主席找到杨涛,谈起全国热推“校园足球”,把足球纳入学校建设高度,也笼统谈到,各地会有一些政策扶持,问他有没有参与的想法。
早在2015年,“校园足球”的政策由上而下开始推广。2015年7月,教育部联合六部门下发红头文件《关于加快发展青少年校园足球的实施意见》,内容包括整体推进青少年校园足球发展、提升校园足球运动发展的科学化水准、建立校园足球竞赛体系等。《实施意见》提到,这一政策的是促进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重要举措,是夯实足球人才根基、提高足球发展水平和成就中国足球梦想的基础工程。根据《实施意见》,截至2025年,中国将建成5万所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,重点建设200个高等学校高水准足球运动队。
“校园足球”的政策大风吹到全国各地中小学,也吹进在宾农完小的老旧球场。
杨涛希望把体育课变得“有意思”,“校园足球”是个机会。但是“政策扶持”具体指什么?搞“校园足球”的资金和物资哪里出?州里没给确切保证。考虑了一周,杨涛决定先抓住机会,答应了再说。
两周后,大理州政府工作人员就在学校门口挂了块牌子,牌子上写着“全国校园足球特色学校”。杨涛挑了十多个爱踢球、有韧性的孩子,宾农完小第一支正式足球队就此成立。
杨涛在带一年级学生训练。
“踢球有什么出路”
现在,杨涛手机里面存了600多个家长的号码,他不时打电话监督和追踪学生练球情况。回忆起“校园足球”政策刚推广时,招募队员是个难题。“当时我是求他们来训练,我们动员小孩(来练球),我真的跑了太多家了。我跑到他们家求家长,求爷爷奶奶,说你把小孩送来,我帮你好好地管,读书你放心。”把“校园足球”作为长期项目推进时,杨涛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按照当地小升初制度,宾农完小学生升学是按片区划分的,只能分派到镇上两所初中。农场里的孩子想读县城初中几乎不可能,更谈不上去更发达的地区上学。
杨涛朋友多、门路广,县里的初中、高中也要搞“校园足球”的消息传到他这里,给了他不小的触动。杨涛觉得,拓宽升学出路可能是个说服家长的办法。他想厚着脸皮往州里条件好的初中跑一跑,或许下关四中、下关一中也需要好的足球苗子呢?
2018年,何国成被调任回宾农完小做校长,往后的三四年,他和杨涛像推销员一样往周边的初中跑,把应届的足球特长生,往宾川县和周边城镇条件较好的初中推荐。“有的(初中校长)脸色很难看的,有的人家根本不屑一顾,连水都不倒,给你客都不客气。”杨涛回忆起当时遇到的几张冷面,还有些气愤。
家长的思想工作也不好做。大理冬季气温低至5摄氏度,何国成发现,每到冬季,来练球的学生就少了大半,其中包括队里的主力球员。有学生告诉何国成,不是他们不想踢,是家长心疼不让他们来。另外,球场上的砂石常让队员们手脚划伤,孩子老带着伤回家,家长也觉得为了踢个球不值得。他们不希望孩子从学业里分出精力到一项体育活动中。
开学前,家长帮忙给球场除草。受访者供图
教练能做的不多,只有把能坚持下来的队员们留住。不管来多少人,五点半足球训练课雷打不动,基础训练后,踢高强度的对抗赛;全校师生隔天集体跳一次足球课间操,营造校内足球氛围,希望吸引原来对足球不感兴趣的学生“入坑”;让队员们在球场白墙写标语,歪歪扭扭的字记录下球员们的练球心得和心愿,何国成很满意这些走心的标语,他最喜欢的一句是“人生就是一场足球赛”。
大课间,学生在练习足球操。
队员们在白墙上写的标语:人生就是一场足球赛,你要做的就是用力射门。
杨涛每天电话不停,给全国各地做生意的朋友逐一拨电话,让他们帮个忙赞助球队的训练设备,把足球、球网、球服一个一个赞助谈下来。听到是小学足球队缺物资,当地果园老板也乐于卖这个面子,于是学生五颜六色的新球服背后,印上了当地果业公司的名字。
2016年,宾农完小足球队刚开始参加正式比赛的时候,最小的队员才三年级,有的爱哭闹,有的习惯了农场生活的自由散漫,不分场合玩耍。杨涛觉得既然是支正式球队了,就不能像过去一样“放养”,球要踢好就得“讲规矩”。杨涛想了很多要灌输给小孩的东西,顽强的精神、勤俭节约的习惯、不能说脏话、成绩要好。惩戒手段也很简单,“不守规矩就不让你踢”,成效显著。
训练课上,小球场被一分为二。一到三年级的队员在小球场南侧列队做基础动作训练,身高最低的队员膝盖只略高过足球,还是费力摆动小腿盘带“巨大”的足球,跑了一圈又一圈。四到五年级的队员在小球场北侧做专项训练,动作重复枯燥,带队教练杨志坚的哨声响亮严肃,逼着队员们高度投入到每个动作里。
3年下来,队伍里年纪最小的队员也成了高年级队员,纪律性也立起来了。无论男队女队,无论输和赢都还是爱哭,但完场以后再哭,已是队里的铁律。
一年级学生在练习,障碍桩是杨涛要来的废弃的交通锥。
2019年,宾农完小足球队从镇级比赛打到大理州级,又一路“杀”到云南省省级比赛,最终爆冷夺下云南省青少年校园足球女子乙组比赛冠军。“我们孩子在场上拼啊,那个韧劲。城里的小孩战术比我们好,但他们都怕碰到我们。”杨志坚总结夺冠经验时称。
这是小农场里的大新闻。球队夺冠后,校门口熙熙攘攘,学生家长跑来献花、放鞭炮,欢迎冠军师生们凯旋。热烈庆祝的视频被拍下来,在短视频平台刷到本地热榜前列,成了当地一件轰动事儿。
“逆袭”夺冠,也给了杨涛和何国成直面初中校长的底气。“我说我们小孩子就这样在蹇街、在州城(镇)读书是不行。结果下关四中,很好的一所中学就愿意接受我们的小孩。”杨涛回忆道,“心里面都高兴,当时轰动整个场,我们的小孩终于能到州里面去读书,当时就去了16个。”
杨涛还收到一条云南师大附中发来的邀约信息,这所位于昆明的省重点学校领导,也想见见宾农完小的冠军小球员。杨涛赶紧把消息告诉家长,带着有意向的学生去昆明,“我带小孩去师大附中,后来还考中了一个。那个孩子现在是师大附中女足队队长。”这是宾农完小第一个通过足球特长招生项目走出农场,入读省重点初中的学生。
教师办公室摆着教练和优秀队员照片。左图中,何国成(左二)、杨涛(右二)。
“看到这小孩那么拼命,那么顽强,给家长很大的震动。我们小孩踢球不仅不影响学习,还读书好,守规矩,逐渐才引起我们本地家长的重视。”杨涛描述家长心态转变,“其中就有一点(升学)吸引力,家长最愿意支持。”
州重点、省重点初中的大门,有些意外地缓缓开了一条缝,这是“推销二人组”原来想都不敢想的。杨涛现在觉得很庆幸,那几年“拉下老脸”去跑动是值得的:“我们在一个偏远的县,在一个偏远的山区,毕竟教学资源是比较贫困的。”
教师办公室摆了一墙的足球队荣誉证书和奖牌。
偶然的教练
“画大饼,涛哥给我画的一张大饼啊。”今年47岁的杨志坚感叹,2017年做的一个重大人生决定,是来自老教练杨涛的“忽悠”。
杨志坚对小乙组的两位门将进行训练。
30多年前,飞奔在老旧球场上的足球少年杨志坚,正是教练杨涛提到过的“苗子”。在一个足球都难寻的年月里,杨志坚从农场小学球队脱颖而出,一毕业就被大理州的体校选上。
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技术,杨志坚一直在大理州体校踢到初三,临近初中毕业,他开始觉得继续踢下去意思不大,家长也觉得他应该认真读书,找个好出路。杨志坚回忆:“刚好遇上体育师范开始招生,就读了师范。我觉得当个教练也不错。”
1995年,杨志坚从体校毕业,乡村学校体育老师每个月不到300块的工资,让他犯了难,“那时候觉得没意思,不想干。”杨志坚“就要到城里去”。
从房地产到商场管理,杨志坚在昆明辗转干了几个行业。他意识到,城里的快节奏生活不一定适合自己。2004年,杨志坚回到大理,开始做果园生意,也尝试和朋友合伙开客栈。足球仍是杨志坚生活里不那么现实的一面。只要果园活儿不太忙的时候,杨志坚总跑去下关镇和大理市里的球队打业余比赛。杨志坚得了个评价——“球瘾大”。
杨志坚想不起来“校园足球”的风具体怎么卷起的,他只记得2017年开始,启蒙教练杨涛越来越频繁地在社交媒体发带队训练、比赛的视频,“我觉得这挺好,又把(农场)传统搞起来了。“
2017年的6月份,宾农完小要参加一次大理州的校园足球比赛,学校事务多,杨涛拜托杨志坚帮忙带男队训练,开始时说是“瞎练一下”。杨志坚却发现,他很喜欢和球员们待在一起。这一次的临时教练当完,杨志坚心里一度被压制的足球火苗又被撩起。
“又被忽悠了。后来那次比赛结束,我干脆就离开客栈了。”杨志坚决定回农场专心搞果园生意,方便在宾农完小带队。
杨志坚以为在宾农完小带队会有点收入,对收入的预期不高,“业余球队里的队友,有时也去下关镇上的学校带队训练,听队友们说,学校把他们当作代课老师,会给点课时费。
带了一段时间训练课,杨志坚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。宾农完小并没有经济余裕和支付程序,去承担一个足球教练的课时费支出。
和小队员们的每日相处,多少算作杨志坚的“补贴”。“你一到5点半(训练时间),已经形成一个条件反射了。一进到学校,(生活里)的烦恼和乱七八糟的事你就抛到一边了。两个小时,不会想这些(烦恼)事情。”杨志坚笑称。
“光说奉献太大了,我也觉得有点像在喊口号了。”杨志坚认为,“之前我(对义务带训)也有过思想的一些情绪波动。但是总的来说,其实我享受更多的是快乐,这个是我得到的东西。”
半游离在学校管理体系之外,有时也有好处。杨志坚回忆,队员们最开心的事,是他悄悄带他们到超市买零食,“还不能全部带,要分批。今天答应带这三个,明天又答应带那三个。”杨志坚语气明显欢快起来。
小队员喜欢吃烧烤,杨志坚觉得比赛期间不能吃,万一上火生病了影响战斗力,否决了好几次。实在缠不过队员们,最后一天比赛结束,杨志坚没跟队员们提起这事,自己悄悄出去宵夜摊买了烧烤带回宿舍。“那时候太开心了。”杨志坚边回忆,边笑出声。
三年前,杨志坚的女儿多多也入读宾农完小。在杨志坚意料之内,女儿也很快爱上足球,还成了女队核心。杨志坚又多了一个理由义务带训,“意味着她肯定也要打比赛的。那么从自己的私欲来说,顺便培养自己的小孩。”
杨志坚说,自己的父母、哥哥、熟人都不支持他义务带训,“说我傻得很。”他回忆起,自己和宾农完小的关系是偶然的:“我是农场的,学校在家门口,我有这个爱好,特别有情怀,然后我刚好又有这个资格(教练证)。”这样的许多偶然叠加,改变了他和孩子们的人生。
杨志坚在教师节收到的花。
足球之外的东西
何国成想集结全校师生力量推行“校园足球”,首先,来自校内的阻力就是文化课老师,他们的理由是,学生精力是有限的。
何国成想了个办法,把“做作业困难户”学生喊来,老师和教练看着他把作业做完,做完了才去允许踢球。“谁作业没做完,我给他停训。想踢都不准踢。”杨涛的态度也很决绝。
在农场的足球气氛下不让踢球,对宾农完小的学生来说是折磨人的“重刑”。为了能上场,学生们再没胆子拿练球当不做作业的借口,文化课老师自然乐于加入这个行列。老师们的齐心,还帮何国成补了人力的缺——文化课老师加入训练,帮带低年级孩子们。
何国成回忆,傍晚的训练课上常有这样的奇景:语文老师穿着高跟鞋快步穿梭在队伍中,整顿球队纪律,例如“逮住”顽皮球员拉回队列,勒令站好。全校220多名学生里,能每日坚持练球的有近100名,文化课老师们的帮忙,让两个教练得以在近100个学生中腾出手来,教点专业知识和技巧。
数学老师肖勇(左)和语文老师汪敏(右)在带课后训练。
作为管理者,何国成乐于见到学生在场上把“电力”耗光。他意外发现,学生在球场跑动得足够累,爱打架的同学连架都懒得打了。
杨涛则更关注学生的身体素质,听到好几次家长说,加入足球队后,小孩感冒少、身体强壮,这让杨涛有了职业满足感。
学生们在晨跑。
足球强调的纪律性、比赛失利的挫折、赢球的团结感,也锤炼了这群农村的孩子。“都是长期训练,潜移默化的。”杨涛罗列出一串他眼前这群踢球小孩的特质,“刚毅顽强、守规矩、抗挫折、懂礼貌。”
带队比赛次数最多的杨志坚也有同感,“足球就是最好的挫折教育,比赛有输赢,一开始可能小女孩摔跤哭了。摔惯了,她不哭了是吧?她不怕疼,她就越来越勇敢。”
小乙组门将施单言在练习。
比赛看多了,杨志坚有个细致的观察。城里学校的小队员们技术底子更好,比赛时不怕对手玩战术,但最怕碰到宾农完小这样的乡村小学——逼抢凶狠,先失球也能追回来。
当宾农完小遇上更落后地区的乡村小学,角色就会反过来。看着宾农完小的球员被熟悉的“拼劲”打蒙了,让杨志坚很感叹。
足球本身是纯粹的,孩子也是纯粹的。在宾农完小的比赛录像里,小队员们赢球也哭,输球也哭。杨志坚也想让自己纯粹一些,不想再去想什么比赛成绩、课时补贴的事。即使“校园足球”的目标无法实现,“足球让孩子们开心了,这6年会让他们充满回忆。”这是杨志坚想在这里守住的东西。
“再想想办法”
据2015年教育部发布的《实施意见》,2025年将在全国建成5万所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。而据2022年8月教育部发布的《关于公布2021年度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、试点县(区)、“满天星”训练营、改革试验区和全国足球特色幼儿园名单的通知》,教育部认定并命名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只有2038所。
距离《实施意见》的规划时间还剩2年,“5万所”和“2038所”的数量差距仍然巨大。“校园足球”这个概念,在政策大风吹过8年后,已甚少被公众提及。
宾农完小的这场足球教育试验也来到第7年,校长何国成不清楚太长远的未来。两个常驻教练不是永远“常驻”,杨志坚的女儿多多从宾农完小毕业之后,他可能就不会再“义务带队”了。他的缺谁来填?何国成还不知道。
每个老师都身兼多个工作,何国成就同时打着校长、社会科学老师和球队教练三份“工”,时常心力交瘁。师资不足是学校的长期问题,他盼着更多的学生能走出农场,成为人才,在外面的世界过更精彩的生活。有时他又盼着有学生能再走回来,“这么多学生,或许有那么几个愿意回来(任教)呢。”
在何国成看来,地域的差别、经济的差别导致教育资源的不平衡,这比球场背后的苍山更难以撼动,不是一个乡村学校校长能挂心的事。乡村小学校长们能做的,只有在此大前提下“再想想办法”。“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去缩小(教育资源的差距)。”何国成说话时,眼睛仍在追逐场上拼抢的队员。
近3年来,每年的上半学期,六年级的主力球员就被县城或州里的初中“预定”,毕业后通过足球特招渠道入读更好的初中。今年六年级共有33名学生,已经被特招的约10名,这个数字鼓励着何国成。他希望这个数字能更多一些。
傍晚的训练结束,队员们能从父母手中拿到手机,聚在一起看游戏和足球相关的视频。队员喜欢看西甲的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比赛录播,也有队员提起,在短视频里看到过北京上海的市民足球场,好奇场边的大灯这么亮是否刺眼,也好奇城里的球场为啥大晚上才开始热闹。
“你们小时候的学校,都不踢球的吗?”小队员们对外地来的记者充满好奇,在他们的理解里,每一所小学都是天天踢球的。足球成为他们的日常,有队员们说原本很自卑,没有朋友,靠练球打上主力,也打出了自信;有队员因为足球有了第一个理想职业——要当上足球教练。
刷足球视频的间隙里,男队的两名队员和女队的一名队员有些害羞地说,想加盟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,去英超的曼城也不错。
孩子们在墙上写的标语:向前跑,别回头。
乡村小学是否可能成为职业足球最基础的培养地?何国成坚决地摇头,“这(乡村小学的‘校园足球’)是穷人的游戏。我不排除有特别好的苗子去职业俱乐部,但那太少了。”
人们都喜欢逆袭的故事,近两年来,有互联网平台和公益机构关注到宾农完小的故事,和学校谈了深度合作。自今年上半年,一批新的足球训练器材被运到学校,部分替代了易损坏的自制训练器材。更珍贵的是师资,有教育公益机构派了四名支教老师到宾农完小,文化课和足球训练都暂时多了一些人力保证,宾农完小也因此有了建校以来的第一位英语老师。
器材库“变富了”,管器材的杨涛很开心,开心里又夹着新的担心。大理日光太强,每到午后,日光把小球场的胶地板晒得软化,能把人的鞋底粘住。“这样晒法,不出一年球场(地板)又坏了。”杨涛很心疼,总想着能不能筹钱给小球场修个房顶,是不是又要出去“推销”一番。